刘欣哭嚎着送别了老娘，然后下诏将亡母的棺柩运回定陶，和父亲刘康埋在一起。因为伤心过度，刘欣刚办完母亲的丧事，自己就病倒了。从此他卧床不起，不能理事。

　　刘欣难得有几天消停的时间，可宫里宫外依然是鸡飞狗跳，一片混乱景象。根子出在刘欣那个不安分的祖母傅太后身上，这个老婆子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，一天没事干她就闲得难受。

　　上次她想让堂弟傅喜出山任大司马，哪知道傅喜不但没给她面子，反而拆她的台，傅太后恨透了傅喜。为了彻底搞臭傅喜，傅太后派另一个堂弟、孔乡侯傅晏去勾结丞相朱博和赵玄，请朱博和赵玄出面弹劾傅喜。

　　傅太后本以为孙子会买她这张老脸的账，不料此举却极大地激怒了刘欣。刘欣为了此事一反常态，竟是暴跳如雷。他知道祖母痛恨傅喜，可用不用傅喜，这是他的事情！祖母再亲，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干政，这是大忌！

　　看来这次要不给祖母提点醒，日后她都敢骑在他头上号令天下！刘欣决定出点狠手。他下诏将赵玄召到尚书台接受质询，赵玄煎熬不住，最终全盘招认。

　　刘欣并没有给祖母半点面子，即日下诏严惩这几个混账东西。赵玄被撤职论死(因检举有功从死罪减三等处理)，傅晏的封户被削减四分之一。首犯朱博则被勒令自杀，废除封邑。

　　朱博和赵玄的案子太突然了，举朝震惊；更让朝臣们震惊的是刘欣的霹雳手段，这下手也太狠了。他们平时都瞧刘欣不过是个毛头娃娃，哪知道也有如此雷霆手段，看来过去真是小瞧他了。

　　刘欣确实有些小手腕，不然如何在官场上混饭吃？他的性格有些古怪：他不好女色，不尚奢侈，也不喜欢音乐。刘欣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，即位不久就裁撤了乐府的音乐官，放逐宫女，减少嫔妃人数，崇尚节俭。与刘奭、刘骜这几个风流皇帝的表现截然不同，颇得时誉。

　　不过时间一长，刘欣的大尾巴就再也掖不住了：有好事者发现，这位古怪皇帝确实不喜欢女人，因为他更喜欢男人！他最爱的男人，名字叫做董贤。

　　说起来，西汉皇帝大都有喜好男宠的传统：汉高祖爱籍孺，汉惠帝爱闵孺，汉文帝爱邓通，汉景帝爱周仁，汉武帝爱韩嫣，汉宣帝爱张彭祖，成帝爱张放。但这些皇帝和男宠的故事以及知名度，都没有刘欣和他的“小蜜”——董贤广为人知。

　　董贤字圣卿，右扶风云阳人，父亲董恭是朝廷里的御史。按照当时的制度，董贤也被任命为太子舍人，刘欣做太子时就认识他。不过当时董贤年纪还小，身条还没有扯开，刘欣也没在意董贤。刘欣即位后，董贤也随之成了郎官，在宫里做一点杂事。

　　有一次，刘欣下朝回宫，看到殿前站着一个人，正在传抄漏刻，向各处报时间。他的影子飘逸俊秀，看上去楚楚动人。刘欣一看有点面熟，远远地随口问道：“那不是舍人董贤吗？”那人忙叩头道：“小臣正是董贤。”

　　就是这偶然一面，刘欣突然发现，几年不见，董贤成了一位绝色美男。刘欣觉得，六宫粉黛和董贤一比，都是黯然失色！他对眼前这个美男的口水越流越长，心中动了心思。刘欣立即任命董贤为黄门郎，作为自己的随身侍从。没多久刘欣就扒下了董贤的衣裤，彻底占有了他。

　　刘欣对董贤的宠爱越来越深，同车而乘，同榻而眠。董贤容貌俊秀，举手投足比女人还女人，极得刘欣欢心。现在刘欣彻底被董贤给套牢了，片刻离不开，否则他会生不如死。

　　刘欣是天下头一号大财主，董贤傍上了大款，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刘欣先是晋升他的“岳父老泰山(董贤之父)”、御史董恭为光禄大夫。至于心爱的董贤，刘欣更是不惜血本拴住这位绝代美男。

　　董贤很快就由小小的郎中升任驸马都尉、侍中。当然这只是有个让董贤光明正大在身边伺候的由头，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。刘欣经常赏赐董贤财物，每次刘欣随手一划拉，都是几百万钱。董家很快暴富，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财主。

　　刘欣这么不惜血本，自然是要董贤时刻都陪着他，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。董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，反正他也傍个大款，二人一拍即合，买卖成交。董贤天天呆在宫里和刘欣寻欢作乐，片刻不离。说得刻薄些，刘欣寝宫里的那张御榻，就是董贤的家。

　　刘欣宠爱董贤能到什么程度？有一天午后，二人在床上呼呼大睡。刘欣醒得早，要上朝办事。刘欣看到董贤压住了自己的衣袖，可这时董贤还沉睡在梦乡，刘欣不忍心弄醒情郎，就拔出佩剑割断了袖子，轻步出宫。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“断袖”典故。

　　虽然西汉多同性恋皇帝，但那些皇帝基本上只把男宠当成自己的玩物，玩玩而已，从来没当真过。刘欣和伟大的祖先完全不同，这次刘欣是认真的，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董贤，他们的爱虽然很另类，但也是很真诚的。

　　董贤对刘欣的态度相对有些复杂，虽然他也是爱皇帝的，但从他的角度来说，他们的爱情基础却是世俗的利益交换。如果刘欣不是皇帝，董贤未必能看得上他，刘欣是很帅，但天下的帅男成千上万，皇帝却只有一个。

　　董贤被刘欣相中了，他知道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要指望皇帝的施舍。所以董贤可着劲地巴结刘欣。为了讨得皇帝的欢心，他基本上不回家，即使是刘欣放他的假，董贤也赖在宫里不走。

　　董贤留在宫里虽然是想享福的，但他对刘欣真是没得说，即使是宫女太监，也未必有董贤对皇帝的忠心。刘欣患病期间，董贤一直在刘欣的身边侍候，端水送药。就是普通的妻子对丈夫，也不过如此而已。

　　面对董贤的放电，刘欣很感动，他知道应该为情郎做点什么。董贤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娶了一房老婆，现在董贤留在宫中不出，刘欣有些不忍心，就特意把董贤的老婆登记在宫人花名册，允许董妻随时可以入宫探夫，并拨出一间宫舍，供董妻居住，待遇从优。

　　刘欣觉得这么做还有些不够。他听说董贤有个妹妹长得很漂亮，就封董贤的妹妹为昭仪，地位仅次于傅皇后。刘欣把董妻和董妹调进宫，名义上是讨好董贤，实际上刘欣也有对女人的欲望，没事就把董贤的妻妹都召来，几个人在一起玩4P，秽声四闻。

　　董贤把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卖给了刘欣，皇帝自然要投桃报李。刘欣把皇家丧葬御用的棺木、珍珠连缀制成的寿衣、玉璧制成的寿裤，都预先赏赐给了董贤。他还让将作大匠在自己的陵墓——义陵旁边也为董贤建筑一座豪华墓园。他们死了之后，依然还会在一起享福。

　　刘欣已经把董贤死后的事情提前解决了，但情郎活着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完，比如董贤的府邸问题。虽然董贤成天泡在宫里，但他毕竟是朝廷的正式大员，按级别应该有自己的府邸。

　　刘欣想到了这一点，他下令裁撤皇家苑林，把多出来的两千余顷土地都赏给了董贤做府衙，还在上林苑为董贤专门建立官衙，又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北宫门外建筑宏大的宅邸。董贤的老娘得了病，刘欣把御膳房的厨师派去给她做饭，还让礼仪官去给她祈福。为了给董母积德，还让礼仪官在沿途施舍粮米。

　　在用度方面，董贤的级别和皇帝看齐，刘欣命董府所用的一切器具都交由将作大匠负责督造。刘欣下令，今后宫中专用武器库里武器、皇宫的珍宝，最上等的都送到董府，剩下的次一等的才自己用。就是奉献宗庙的礼物、奉养三宫太后的膳食，都没有董贤的级别高。

　　说来真是有意思，前不久为了争夺首辅大臣的位子，王氏家族和傅氏、丁氏家族大打出手，结果他们都没捞着，最肥那块肉却让董贤这个男狐狸精给叼了去。虽然名义上董贤的级别并不高，但他是皇帝身边的人，就是床头宰相，天下第一权臣，非他莫属！

　　官场上从来都是聪明人，这些人才不管什么仁义礼智信，谁当老大，他们就去捧谁的臭脚。董贤得了势，官场上惊呼过后，立刻成群结队地来到董府磕头认干爹。

　　他们为了巴结董贤，凡是董家婚丧嫁娶，官场中的高官们无不亲自去送礼道贺，还要奉献厚礼。据小道消息，董贤府里的仆人奴婢讨赏，都以十万钱“起价”。

　　古往今来，对情人能做到如此程度的，能有几人？“国之将兴，必有祯祥。国之将亡，必有妖孽。”董贤这个绝代“尤物”的出现，似乎昭示着大汉帝国即将出现大的灾难……

　　建平四年(公元前3年)，尚书仆射郑崇上疏，规劝刘欣不要和董贤走得太近，要以国家为重。刘欣最容不得别人说董贤的坏话，遂罗织罪名将郑崇下狱论死。司隶校尉孙宝看不过去，替郑崇上疏鸣冤，也一样被刘欣毫不客气地撸掉了官帽子。朝廷上下从此皆知董贤问题是政治禁区，大家都噤若寒蝉，对董贤的所作所为统统视而不见。

　　不过董贤的发迹却引起了丁、傅两家的担心，这时傅太后患了重病，孔乡侯傅晏(刘欣的岳父)眼见董贤得宠，他也想做大司马，就去找光禄大夫息夫躬帮忙。

　　息夫躬刚因诬告东平王刘云被封为宜陵侯。尝到了甜头后，息夫躬自然还想再捞几条大鱼。他借口匈奴单于因故不来朝见，鼓吹应该对匈奴发动军事攻击。此议一出，朝野大哗。

　　息夫躬的算盘却让董贤一眼看穿，他虽然官居侍中，可他没有自己的封邑。因为董贤无功，刘欣也不好封他。傅太后的堂侄傅嘉知道这是个拍刘欣马屁的好机会，给刘欣出了个馊主意。傅嘉劝刘欣将上次揭发东平王刘云的功劳记在董贤的头上，这样就有理由给董贤封侯了。

　　刘欣觉得这办法真不错，就照傅嘉的建议去办了。八月十九日，刘欣硬说董贤揭发刘云逆案有功，加封董贤为高安侯，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，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，同时加封傅太后同母弟傅郑恽的儿子傅业为阳信侯。

　　这些小人一夜之间大红大紫，消息一出，举朝哗然，这些人除了作乱朝政，有什么可以封侯的功劳？谁会心服！

　　现在汉朝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了，当年金戈铁马、气吞万里如虎的铁血雄壮早就不见了踪影。皇帝迷恋男宠，酒色无度，储君未立，奸邪当道：大汉的天下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？

　　更要命的是，刘欣不但昏庸好色，而且他的身体因为最近纵欲过度，都快被掏空了，很快就病倒了。元寿元年(公元前2年)正月初一，刘欣为了给自己攘灾祈福，下诏改元为元寿元年。同时他还下诏要求各将军以及中二千石官员向朝廷推举通晓军事、熟悉兵法者各一人。

　　傅太后虽也在病中，却还是对刘欣施加了压力，要求刘欣让傅晏上台。刘欣根本拧不过祖母，只好拜傅晏为大司马、卫将军，阳安侯丁明为骠骑将军。

　　大司马实际上就是内阁首辅，现在刘欣把这块肥肉给了傅晏，董贤心里别提多酸了。董贤其实从心里并不甘心只做个皇帝的男宠，毕竟他早晚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。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，董贤早就瞄上了大司马的位子，可现在希望却落了空。

　　董贤并不甘心失败，他还在慢慢地寻找机会下手。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，就在刘欣刚颁下了改元诏书这一天，长安突然发生了罕见的日食现象。在科学技术不发达的古代，日食被披上了浓浓的天命论的外衣，当时认为日食是“为政不道，上天示警”。

　　为了避免上天的惩罚，刘欣下诏让公卿大夫陈述过失。又令举荐贤良、方正、能直言进谏者各一人，同时大赦天下。丞相王嘉正愁没机会说话呢，现在机会来了。

　　王嘉愤然上书，痛斥董贤乱政。董贤是刘欣的命根子，半点也动不得了，刘欣自然极不高兴。可发生日食的责任，谁来承担呢？董贤见机会来了，立刻在刘欣的耳边吹起了枕头风。

　　董贤给刘欣出主意，说是可以把屎盆子扣到傅晏和息夫躬的头上，说他们阴谋作乱。傅、息二人在朝廷上的名声极臭，他们出了事，不会有人出来保他们的，刘欣听完大喜。不过刘欣还需要董贤配合他演一场戏，董贤扮黑脸，刘欣扮红脸，这样戏才能演下去！

　　几天后，董贤上疏刘欣，硬说息夫躬暗中私结傅晏，挑动与匈奴作战，导致上天示警，罪行昭彰，应予严惩。刘欣立刻准奏，罢傅晏大司马职务，回家养鸟去了。息夫躬免去一切职务，以列侯就国，在丘亭限制居住。没多久，息夫躬的仇家就上书告发他怀恨诅咒，他又被火速逮回长安，囚系狱中。息夫躬仰天大呼，鼻耳流血而死。

　　病重的傅太后，听说傅晏罢官、息夫躬惨死的消息，老泪纵横。她已经老了，再没能力纵横朝野了，她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。正月十七日，女强人傅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她的死，意味着傅、丁两家厄运的到来……

　　元寿元年(公元前2年)，自傅太后死后，刘欣不顾谏大夫鲍宣的极力劝谏，给他的“爱妃”董贤增加二千户采邑，并赐给孔乡侯、汝昌侯、阳新侯封国。

　　刘欣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，但没想到在丞相王嘉那里碰了一个大号的硬头钉子：王嘉封还诏书，拒不执行。这都不算完，王嘉还上书要求刘欣改过自新。王嘉这么不给面子，刘欣勃然大怒，立刻下令将王嘉撤职收监。王嘉被关押在监狱二十余天，绝食吐血而死。

　　十二月六日，刘欣下诏，提升侍中、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、卫将军。任命策书上说：“建尔于公，以为汉辅。往悉尔心，匡正庶事，允执其中。”不要小看这几句话，当年帝尧禅位给大舜时说的就是这几句话！消息传出来，所有人都震惊了，皇帝陛下这是要做什么？难道要将大汉天下禅让给董贤吗？？！

　　刘欣为了董贤，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，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，自己爽就行了。刘欣不顾自己的病情，下诏将董贤之父董恭由卫尉提升为光禄大夫(中二千石)。董贤之弟董宽信则接任驸马都尉。董氏亲族都做了至少侍中、诸曹这样级别的职务，都有定期入宫觐见之权。

    文章摘自《凋落的昙花》
　　作者：雪域桃源   出版社：湖北辞书出版社

（编辑：文硕）